暴力与慈悲....

法灯神灯

法国电影剧本作家尚克洛德·加利埃于1993年2月与dl喇嘛尊者在其位于达兰色拉的住所﹐进行一系列的谈话。加利埃说﹕「这些谈话探讨佛教在今日世界中﹐可能扮演的角色﹐以及其与日俱增的吸引力。我希望讨论佛教与日常生活﹐政治及其它宗教或传统的关系。并特别强调暴力﹑环境与教育。」以下是这些谈话的选粹。
我们很舒服地坐在一间明亮的房间，这是dl喇嘛尊者每天接待来自世界各地宾客的地方，我们围坐在一张相当大的矮桌，我的对面是一尊释迦牟尼的佛像，周围有一些dl喇嘛尊者1959年戏剧性地自西藏离开时所刻意保存大大小小的佛像。
在房间的中央有一个火炉。外面，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树木与白雪皑皑的喜玛拉雅山巅。并且也可以听到不绝于耳的乌鸦叫声。dl喇嘛尊者有两位助手经常相随，有一位名叫拉多，在尊者从英语，改口为藏语时，帮忙为访客翻译。
每次会面一开始，dl喇嘛必定解开他的鞋带，脱下鞋子，盘腿坐在有扶手的椅子上。像他的助手拉多一样，尊者穿着简单的比丘红色僧袍，裸露右肩。
在一个多小时的讨论之后，另外一个微笑的僧侣送来放在盘子上的茶水。稍后，dl喇嘛尊者再把鞋子穿上，明白地表示谈话结束了。每一件事都平静而温暖﹐没有丝毫紧张。的确，震撼着世界的战争回音是不可能传到这个偏僻的角落。人人称之为「尊者」的第十四世dl喇嘛﹐天津·嘉措，就坐在我身旁，看着我，冷静而专注地听我说话。

尚克洛德：当人们看今日的世界，对于人类的现况，往往抱持两种看法──一种是相当乐观，另一种则极为悲观。东方思想的两种传统正代表这两种看法。
第一种观点来自印度的传统，开始于三千多年前的黑暗时代浊世的思想。另一种比较乐观的传统，则抱持完全相反的观点。我们正不自觉地生活在一个良善、互助、依教奉行的时代，一个幸运的时代。关于这两种传统，我们应该选择那一种呢？
尊者：我们应该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二种。我这样说，至少基于三个理由。首先，我觉得战争的观念最近似乎已经改变了。在二十世纪，一直到1960~1970年期间，我们仍旧认为战争可以导致最终及不容置疑的决定。胜利者是对的──这乃是古老的法则。胜利表示上帝或众神站在他们那一边。结果，胜利者勉强被征服者接受他们，往往逼迫失败者签订条约，那样的条约不过是复仇的借口。因此武器有其重要性，尤其是核子武器，乃浊世的主要元素。武器的竞赛已经对地球造成全面灭绝的危险。
问：您认为这种危险正在减轻吗？
尊者：是的，我相信的确如此。冷战似乎已经结束。核武兵工厂已经减少，又有谁会抱怨呢？
问：然而就在此刻，世界各地有五十多场战争正在进行着，在阿富汗、在克什米尔、在印度领土上，印度教徒与回教徒争战不已。而在南斯拉夫，种族屠宰和不停的炮轰正在摧毁这个国家。然而整个欧洲郄袖手旁观，迟迟不敢采取任何行动。没有人胆敢宣称我们不像从前那般残忍。
尊者：我知道。这些局部战争非常残酷，当然也很糟糕。所有大大小小的战争都是不好的。那些战争揭露人性最坏的一面，而且只会导致新的冲突，不过，假如是核武战争，地球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免于核武的威胁﹐至少小战争只是局部的。今天，在这里，在达兰色拉，我觉得我们还算宁静。的确，这些战争中有许多是因为威胁解除而爆发的。
问：您还有其它足以乐观的理由吗？
尊者：是的，以下是第二个理由：我相信，尽管有某些迹象，显示非暴力的观念，正逐渐占上风。在甘地的时代，（甘地是我所尊敬的人），非暴力通常被认为是软弱，拒绝行动，简直是懦弱；这不再是正确的了。选择非暴力，现在已经成为积极的行为，能够激发真正的力量。
看看南非，看看巴勒斯坦、阿拉法特和以色列拉宾的所作所为。数十年来，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始终歌颂武力，也一直在使用武力。而现在他们双方已经弃绝武力而致力于和平谈判。
问：以巴双方并不是没有疑虑不安，那也导致暗杀，大屠杀，教导儿童将对方赶尽杀绝。
尊者：的确，你用不着告诉我，我们所可能做的惨事，但是巴勒斯坦和以色列政府已经作了一个良好的示范，他们的作法已经被世界各地人士所接纳。同时我也觉得，由于新闻的媒体报导﹐由于通讯的便捷，宗教团体较常互相访问，也较以往更加了解对方。
问﹕这在某些回教国家，就未必正确了。相反地，他们往往封闭自己，以远离所有的外国人。那是一个荒谬、残忍的策略，似乎违背时代的精神，也势必产生更激进的冲突团体，他们彼此杀戳对方，情况将急遽恶化，越来越糟。
尊者﹕孤立对于一个国家绝对不是好事，而且孤立也不切实际。在二十世纪的前半叶﹐西藏和其它民族或传统几乎没有任何接触，这对我们造成很大的伤害，使我们和时代脱节；之后，我们突然醒悟了。至于回教国家，即使有一些国家仍旧深锁大门，故步自封。就全体而言，从整个世界来看﹐孤立正逐渐失势。二十年来，我已经访问了许多国家。不论走到那里，人们都告诉我：「我们彼此正逐渐更了解对方。」
…我尽可能与其它宗教领袖见面。我们一起散步，一起参观了许多不同的宗教圣地。在那里﹐我们一起禅修，共享片刻的静默，从中令我深感泰然。我依然相信在宗教的领域，与本世纪初相比，我们颇有进步。
问：我们的整个教育制度正面临危机，它不能适应各种不同情况或环境。事实上﹐这种危机扩及工业及政治。每一件事情似乎都无法预料﹐因而也无法掌控。我们该如何因应﹖
尊者﹕通常有两种因应之道。我们可以让自己不知不觉陷于沮丧，很快地陷入自我中心的泥淖。我们会告诉自己﹕「一切都失去了，时机越来越艰难，整个世界再也不知何去何从。毕竟浊世主控一切了。就让我们撤退到自己的角落，让我们从仅有的些许好处获利﹐让我们忘了其余的，然后再看看。
问﹕我认识那种人。
尊者﹕我也是。
问﹕另一种态度是什么呢﹖
尊者﹕另一种态度就是完全的了解和强烈的使命感。能察觉到我们的处境，以及周围的诸多危险。心平气和地承担责任﹐使自己脱离困境──我认为这是远比以往更需要的态度。人类必须要觉醒。
问﹕您曾说过我们正面临危机，您也曾说过时间很紧迫，您是否担心二十世纪的人口爆炸问题﹖
尊者﹕非常担心。自从1987年以来，世界人口已经超过五十亿。自从那时以来，人口又增加了七、八百万。在不到三十年之内，世界总人口可能是加倍成长。
问﹕联合国在1992年预测世界人口将急遽增加，中国和印度人口将各达十五亿，奈及利亚将成为世界上第三个人口众多的国家。目前，世界上的人口每年增加九千多万，也就是每十二个月就增加墨西哥一国的人口！我们该怎么办﹖
尊者﹕首先，必须要明确﹑不矫饰﹑不偏私地告诉人们﹕六十亿人口实在太多了。就道德上来说，那是严重的错误，由于富国与穷国之间严重的人口分布不均，实际上，那是很可怕的。
问﹕明天将有七十亿人口，以此类推至少要六十年持续的努力，才能大幅度降低人口的成长。
尊者﹕那的确是个重点，因为专家说地球的资源将逐渐短缺，所以那点格外重要。如果我们能够设法减少商业挂帅，供给食物应该不成问题。水的供应就没有把握了，不过这点很难做到。无论如何，难道说生活只包括吃饭和饮水吗﹖
问﹕当然不是。
尊者﹕到那里去找工作﹖做什么事﹖闲暇﹖独处和禅修的时间和空间呢﹖
问﹕专家们几乎不关心那些事，当他们提到五百亿人口时，他们也不想提到如何在五百亿人口时，停止人口的成长。像那样庞大的人口，增加的比率变得很惊人。
尊者﹕而贫富的悬殊持续增加。富者愈富，贫者愈贫。这两个问题彼此有密切的关系，人口的成长与贫穷关系密切，人口成长必然会消耗地球的资源。当人们饱受饥荒的威胁时，他们什么都吃，草、昆虫，样样都吃。他们砍伐树木，任令土地干燥、寸草不生。除了吃，他们不再关心任何事物。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三十年之后，环境的问题将是人类所必需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情况必然如此。
我将告诉你一个简单的例子。许多年前，当我坐车前往机场或某个地方，沿路从来不曾看过街上有鸡，也不曾在餐厅或商店前面看过鸡。现在我到处都看得到鸡。虽然在西藏不可能完全素食，我觉得杀生是令人厌恶的。可能的话，我只吃蔬菜和水果。但是为何有这么多被宰杀的鸡呢﹖难道是因为过多的人口吗﹖人口越多﹐杀生越多。
显然，另外一个关键是金钱。富人出于贪婪而一味追求钱财，穷人基于需要而拼命赚钱。金钱也是动物被屠杀的原因。但是我认为过多的人口仍然是所有我们正在讨论的危险与威胁的根源。
问﹕那么您赞成节育吗﹖
尊者﹕当然。我们应该宣传、提倡节育。
问﹕有些宗教反对节育。
尊者﹕不错，甚至有些佛教教派也反对节育，现在该是撤除藩篱的时候了。
既然提到这个问题，且让我们来看看我们对于人类生命的态度。虽然历经苦难，在我们心目中，人的生命是可贵的，由于具有聪明才智，使我们更有活力，生活质量也提升。从这观点看来，节育是有害的，因为节育阻止了生命的存在。
…每一个个人都是一个美妙的机会。而堕胎是我们排拒的残暴行为。但是如果大家从远处看事情，设法以全球性的观点看事情，就能够完全了解地球上的人口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到了明天，这种过度的人口负荷将更严重，现在这已经不再是一件用人心的美，自我陶醉的事了，而是真正攸关生死存亡的事情。目前，世界上有五十多亿宝贵的生命，这五十多亿宝贵的生命正真接面临来自其它数百万生命的威胁。而且我们还在一直增添好几百万。
问﹕因此，受到威胁的，不只是人类的生命了﹖
尊者﹕是的，野生动物、树木，地球上的所有生物都必需屈服于人类宝贵的生命。过去三十年来，西藏人民一直滥砍森林，而这已经造成土地的贫瘠，世界其它各地也是如此。而我童年时期非常喜爱的野生动物，大部份都已经绝种了。你也知道有许多种动物因为我们人口的过度成长而完全灭绝了。
因此﹐如果我们要保卫生命，尤其是五十亿生活在地球上的宝贵生命，如果想使他们享有繁荣、正义和幸福，我们得遏止人口成等比级数的成长，这难道不合逻辑吗﹖
「人类的生命是由非生命的元素所组成，人类也绝不能和世界的其它份子隔离，人类的生命不是“不同的”，如果我们认为它有价值，那种价值可能是一大错误，一个根本的错误，把人类的生命隔离地看待，赋与某种要素、本质，那么恐怕很可能会由于正知退堕，个人不再具有下一个转世所需要的能量、内心的品德。」
问﹕您并没有严格地执着您的经典﹖
尊者﹕正好相反。在这样一个急遽变动的时代，只有发疯的人才会全力来维护经典。比方说，如果科学证实经典有错误，经典就必须要改变。
问﹕数百年来，天主教不顾科学上的发现，竭力保护圣经的历史真实性，却始终效果不彰，您是否认为那很荒谬﹖
尊者﹕在任何情况之下那都是徒劳无功，因为佛教告诉我们的，正好完全相反。那是一个为所有教派所接受的中心主题：我们任由无常摆布。就如同存在的本质般，经典的恒常性乃是幻觉，真实从指缝中溜走，我们无法掌握。
问﹕那份确凿是否来自于我们确信自己的死亡﹖
尊者﹕不是，因为死亡只是从一种存在状态到另一种存在状态的通道。那是每一剎那都在分解及重新组合的事情。世界继续，没有一件事物是固定的，没有任何一件事物是恒常的。虽然经典尊贵而神圣，但是就如同宇宙万物一般，经典也是相对而无常的。我深信大家必须一起找出一种新信仰。
问﹕可能不是“宗教性的”﹖
尊者﹕当然不是。这种新观念必须和宗教并存，使得所有善心人士都能够归附它。
问﹕即使是这些人们不信奉任何宗教或是反对宗教，也如此吗﹖
尊者﹕当然。我们需要一种新观念，一种凡俗的信仰。我们应该藉助于科学家来提倡这种观念，它可以带领我们到达大家都追寻的境界，一种世俗的道德律。我深信如此，我认为我们需要这种信仰，使得未来的世界更美好。
我每天都体验到内心安宁的受用。这对身体有益。你可以想象得到，我是一个相当忙碌的人。
我承担许多责任。经常参加活动、旅行、演讲，这一切无疑是沉重的负担，然而我的血压就像婴儿一般。
去年在华盛顿﹐我在瓦特瑞德陆军医院﹐量了血压﹐医生说﹕「哇﹐但愿我的血压和您的一样。」
对我有好处的事，也会对别人有好处，好的食物，克制过多的欲望，每天禅修，这一切都会带来内心的安宁。尽管人生困难重重，我也有份，不过，我们大家都可以感受内心安宁的效果。
问﹕而慈悲依然是不二法门﹖
尊者﹕一点也不错。慈悲，只要我们深入地去探索内在，便能发现这份如理的感受，而我们应当以慈悲心对待其它一切，虽然有时候这似乎很难做到…。

神佛之子

随喜功德,扎西德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