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我要去西藏,边界离我跟上师住的地方有十五公里远,但是我奉命不准越过玛拉关卡到西藏。七年后我又试了一次。在一九四六年初我动身到西藏的首都拉萨,经过达吉林、卡琳玻、锡金、玻东、差西和席革定等地。主要目的是去看我的祖师(上师的上师),学更深的灵修课程。 我在达吉林暂歇,做了几次公开演讲。英国官员认为我是一个反叛者,要到拉萨去做些扰乱印度境内英国政府的工作。他们知道我的行程,但是不知道我的动机为何。十天后我到达卡琳玻,住在一间寺庙庙里。小时候我曾在这间寺庙学功夫及其它武术。我跟以前教我功夫的老师小住了几天后,就和一位嘉瓦仁波切的亲戚住在一起。在锡金,政府官员何金生(Hopkin Son)怕我唆使西藏政要与英人为敌,因此我被盘问了很多次,甚至不准我到西藏去。他怀疑我是印度国会的间谍,那时正值印度在酝酿独立革命。当时印度分成两大派系:一个由甘地领导,主张非暴力、默默抵制、采取不合作主义;另一个是主张武装革命。我既不是这一派也不是另一派的会员,但是在检查哨,政府官员发现行李里有两封信,一封信是学者拿鹿写的,另一封是甘地写给我的。两封信都没有提到政治的事情,但是却增加了这位政府官员对我的怀疑。我可以享用一切,只是在两个月内我不准写信,不准会客,不能离开房子。政府官员说:“我不能够证明你无辜,但是我怀疑你是个间谍。我要得到有关资料的报告以后才放你走。”大厦外面整天都有一个守卫。我就趁这被软禁的空档来练习西藏语,待进入西藏时就可以跟当地的人谈话。 我请求英国政府的各个官员放人,但是安全组的官员没有接到任何释放我的文件。两个月以后,我决定悄然离开。我向一位守卫员买了件长外套,这件外套又脏又旧,然后脸部涂污,在一个寒夜十一点钟,趁值勤守卫喝得烂醉之时,我身上穿着那件西藏长外套溜到玻东。离开那天正好是七月十五日。离开前在房间桌上留了一字条,说明我回德里。因为我觉得这些行政人员阻止我去西藏是不公正的,所以我的良心没有丝毫不安。三天才到最后一个检查哨谷尔卡,查哨的士兵是锡金政府任派的。他们要我的身份证,想要知道我是谁。我用尼泊尔语跟他们交谈,我的尼泊尔语讲得极好,所以他们以为我是尼泊尔人,就准我通过边界到西藏。 在西藏我碰到很多麻烦。我是吃素的,因为此地纬度高,碰不到一位吃素者,除了肉没有别的食物,当地的人都以鱼、肉为生。我开始吃蛋了,后来总算我又找到可吃的蔬菜,但是无法想象吃鱼吃肉会是什么样子。食物的改变,使我的健康减弱,得了痢疾,但是我决心要访问一些寺庙及高人,还有我的祖师,以完成此行的目的。 晚上扎营外宿,有人会跑来检查,其实是想劫些财富,但是我除了几磅饼干,一些谷类,及一瓶水外,什么都没有,这瓶水还是边界的守兵给的。我有两千卢比,对整个行程来说是不多。我把钱绑在袜子里,在任何人面前没有脱过鞋子。我每天走十五或二十五公里路,有时候步行,有时候骑驴,碰到人就跟他们谈星相,谈命相。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是他们知道我懂得这些,就对我很友善。很高兴给我一只驴从一营区到另一营区。好几次碰到大风雪,还有野狗群,各种遭遇使我疲累,但是我的内心有一股力量激励着,要去了解藏在喜马拉雅山上的这些圣者的奥秘。因为我想英国政府会把我捉起来,我就决定先不回印度了。 我鼓足勇气完成此次冗长、沉闷的旅程,翻山越岭、过冰河、关卡,没有周密的计划、数据或向导。我完全臣服于上帝之前,把命运交在上师和祖师手中。全然地相信他们会保护我,迷失的时候会帮助我。那个时候,我全然无惧,我不怕死,只有一个念头在我内心燃烧着:要见到上师的上师。我认为这是我的权利,单独跟他在一起一段时间。他在西藏是因为那儿地方安静,而且教导几个高深的瑜伽行者,他们也要求他待在那里。我非常想看到他。从上师处得知哈里阿肯巴巴还有其它喜马拉雅山的圣者非常尊敬他,有些圣者还跟他学习了很多年。哈里阿肯巴巴(Hariakhan BaBa)在功玛玉丘(Kumayun)非常出名,还有人认为他就是喜玛拉雅圣山那位永恒不死的巴巴,他也是祖师的弟子。这些见闻,一点点地加强了我的欲望,终于带我踏上这次的旅程。 我一直不停地走了两个月才到达拉萨,碰到一位天主教神父。他带我到一间兼当教堂用的小房间,引见了其它两位传教士。他们是拉萨唯有的天主教传教士,西藏政府随时监视着他们的活动。为了恢复体力,我在那儿休息了十天。那个时候,锡金官员和印度警察知道我在西藏,我的个案已交给了印度中央情报局(CID)。 我碰到一位喇嘛,我设法使他相信我是一个灵修的人,对政治没有任何兴趣,我跟这位喇嘛一起住了十五天,最后他相信我在印度没有任何政治活动。于是他保证我不会给赶离西藏,并介绍我认识一些高级政府官员。虽然我的西藏语不能说得很好,但是他们相信我。跟我在一起的喇嘛,有一位朋友,也是一位喇嘛,他的庙堂离我的目的地很近,在拉萨东南方一百廿公里的地方,离开文明很远。我的主人提供几个向导带我到那座庙,从那儿我就能够找到此行目的地的路了。 在那座庙里,有三百多个喇嘛。出于传统,西藏有许多庙,成千的喇嘛。我觉得喇嘛教好像是一些个别的宗教与佛教的混合体。每一个喇嘛都有自己的方式去做崇拜、仪式、颂赞等等,还有用咒,这些咒大都歪曲梵语咒音而成。早先我在比哈的那南达大学读书,那南达大学是印度一所古式的佛教大学,所以我知道佛教的信仰和锻练,我曾经研究过古印度佛教。 一千年前一位西藏学者来到印度,研究佛教并带回去很多经典,自此很多印度学者到西藏教授佛教文学。我熟知西藏各个宗派的佛教,还有一宗是接受许多神鬼之说,并认为佛陀也是众神之一。 西藏佛教与秘教(密宗)合和不可分。去看祖师之前,我在一座小寺庙碰到一位喇嘛,这位喇嘛被认为是一位伟大的西藏瑜伽行者。一般人所称的西藏瑜伽实际是密宗的一支变形,就是左派密宗,称为帕玛玛嘉(Bama Marga)。这一派密宗是用酒、女人、肉、鱼还有咒语做为锻炼。我碰到这位喇嘛时,他坐在一间木房子里,七个女人围着他,颂着咒。念过一些咒以后他们会拿一块生肉吃,肉上还加了一些香料,辣椒。然后再继续着颂咒……,十五分钟以后这位喇嘛停下来,问我来的目的。我笑笑说我是来看他的。他说:“不!不!不!不对,你的名字是什么什么,你是冒充的,锡金警察在找你。”因为他知道我蔑视他的这种锻炼,同时还吃肉,所以说话的口气很不好。他能读出我的想法使我很害怕,他能够这样做我并不惊奇;因为这个时候我已经遇到过几位有这种能力的人,而且知道整个方法。我以谦虚的语调解释我来他们的国家是想学更多密宗的东西。这位瑜伽行者是锻炼密宗的,他给我一本书看,但是这本书以前我已经看过了。他引我见另一位喇嘛,也是一位修密宗的,他会印度话,因为他在印度婆地加雅(Bodhigaya)住过,此地就是佛陀悟道之处。 许多西藏文学大都是翻译印度经典里的故事而成,有一些是道家、儒家混合着佛教的文学。但是没有一样有系统,也没有哲学上的根据。我的西藏语非常差劲,但是透过这位会说印度话的喇嘛,谈论灵性的东西并不困难。在日常会话方面我的西藏语是足以应付的,但是却没有办法读通藏文经典的手稿。 我住的那间寺庙,在神案上喇嘛供了一卷梵文密典,外面用布包着,布上盖着厚厚的尘垢。听人家告诉我说谁翻阅这卷密典,谁就会马上麻痹而死。许多喇嘛来拜它,但是没有人翻阅过它。对这卷长长的手稿,我有一股强烈的欲望想看看内容,但为喇嘛所拒绝,怎么说都没有用。我记得一句话:“经典是属于阅读者,不是属于愚蠢不知其内容的拥有者。”早上三点钟我潜入庙堂中,室内燃着许多灯,我打开手卷,手卷用七层绸布包着,我看了之后觉得讶异,这只是一部楞格经(Linga Purana),是一套古印度吠陀经典中的一部,这套经典共有十八部;包含许多灵性的故事和锻练方法。阅后我很快地把它包好放回原处,就回房休息。 我移动了灯的位置,也没有把密卷包得像原样。他们发现有人翻阅过这部密典,马上就怀疑到是我。我告诉会印度语的喇嘛说:“是喜马拉雅山上的大师派我来看这部经的,你若想我有罪的话,遭报应的是你不是我。”很幸运,这一步阻止了喇嘛首领和其它喇嘛,否则的话,他们非鞭死我不可。我证明我看过这本禁书后仍然毫发无伤,终于说服他们相信我是被授权来看这部秘典的。他们就传扬出去说我是婆地加雅来的一位年青喇嘛,有超能并具智慧。我的一位西藏向导劝我离去,我于是打点出发。有时候在灵性的道路上胡言乱语,人家会当成密秘义,人们不喜欢检讨自己盲目的信仰,这种情形我以前也碰过。 终于我看到祖师了,他拥着我说:“喔!你一定很累了,走了那么多路,遇了那么多的麻烦,悟道之路是最艰难的道路,寻找则是最困难的工作。”我陈述此行经过之后,他叫我洗个澡,轻松一下。我真是厌倦这种长途旅程;所有的锻炼,还有戒律都忽略了,最遭糕的是我内在的景况。但是突然地,经过祖师的拥抱以后,所有的痛苦、折磨刹那一扫而空。他看我的方式跟上师看我的方式一样,他的爱是不可言喻的。当伟大的瑜伽行者或上师在看他的弟子时,整个生命就在散发那种至高无上的爱,充满应许的承诺。 上师告诉我说祖师原是出自婆罗门家族,从小就在喜马拉雅山上游历,家世历代都是圣人。样子看起来很老,但是很健朗,他一天从座上起身两次,早上一次,晚上一次;身高约一百七十五公分,非常瘦,但是很有活力。浓眉,脸部发光,散发出深沉的宁静,还有永远的笑容;食物方面多半饮犁牛奶,偶尔喝大麦粥;偶而也有喇嘛来学习。他住在山上二千公尺高的一座天然山洞,用火驱除湿气、煮牛奶及水。学生在洞口做了一个门廊,风景绝佳,可以看到绵延无尽的山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