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处江山便是家——一个匈牙利行者

格力琼寺

王子宁，清华大学哲学系博士后，北京大学哲学系暨国学研究院博士。致力领域为佛道教、长青哲学与比较宗教学。喜静坐、种花草、画佛像，每恬然忘时，有译著《长青哲学》、《金大中自述》等，专著《长青哲学论略》待付梓。
妙元：在我的修学感受里，会有比较强烈的某个瞬间，在那个瞬间，我愿意告别过去，我愿意去发现：“哦，原来我其实本该如此”或者“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并会为之感动。我只是想关注一下身边的人会不会有这么一个瞬间。王子宁：哦，那有很多这样的瞬间，充满着这样的瞬间，一个接一个，每一刹那都是。其中比较鲜明或者领略较深的场景，也是有的，但是，特别决定性的事情——让我更加确信，或者类似造成生命里一个翻转的瞬间——还是在禅七的时候发生的。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在我心中是跟我非常亲近、非常相契的人，匈牙利人，叫彼得·格兰伯（Peter），他生于1970年。1990年、1991年左右，匈牙利选了13个天才青年到北中医来学习针灸，在治疗方法上，他们认为针灸比汤药更直接。彼得是其中之一。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学了差不多一年后，他发现不对劲。他后来告诉朋友们：“这里所教的东西不太对劲，这不是中医。这是把中医最好的东西都给流走了（中医的精髓好比海水，现代的教学好像一个网，最好的东西都流走了），没有必要再学习了，我必须尽早自己去民间找真正的老师。”于是，他就在北京跟着民间的老师抄方、学针。他的领悟力非常好，学东西也快，一直处于一个比较流动、饱满的生命状态。有一天，他跟其他三个匈牙利朋友在北京城里转悠，莫名其妙转进了广化寺。他对一切都是好奇的，探索新的领域全无畏惧。他说：“我当时进去了，见到了一个笑眯眯的老和尚。老和尚说了一些话，反正我也没有听懂。老和尚让我们跪下，于是我们跪下了。老和尚念了一句话，让我们跟着念；又念了两句话，我们又跟着念了。念了七八句话，念完了，老和尚让我们站起来，发给我们每人一个小红本本。后来知道，这就是佛教的皈依证，我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个佛教徒。老和尚很亲切，我很喜欢。既然我变成一个佛教徒，我就要弄清楚佛教到底是什么。不是从书上看，我小时候就看了翻译成匈牙利文、德文还有英文的佛经，但我现在想要在现实的中国、活着的人当中，看看真正活着的佛教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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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这样的一个人物，随后就去了居士林，见了若干僧人，也接触了其他一些佛教人士。他说：“这不是真的佛教，佛教不应该是‘死寂’的状态，这跟我读到的禅师们的风采是不一样的。现在的人，基本上是按着一个教理照做，完全不敢去探索真正的生命，不敢觉醒；即便觉醒了，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觉醒了，完全不相信自己。我见到的是‘死’的东西，不是真的，太不好玩，我要找一点‘真’的东西。”那个时候，他听说了藏传佛教宁玛派里面有支传承，叫大圆满，是很高的心法，并且有完整的传承。他说：“我要去看一看真正活着的大圆满是什么样子的，活在谁身上。”然后，他就离开北京去了成都。他在北中医这边就算退学了，但其实也没有办手续，就那样走了，非常洒脱。他当时扎针效果应该还不错，到了成都之后，跟藏民们在一块儿，一边学语言，谁家有人生病了，就给治一治。我问他：“彼得，你到底会不会治病？你会用针吗？”他说：“我不知道，反正我治过的人都好了。”这表达其实是很到位的，当时是什么样就什么样。妙元：嗯，他很诚实。王子宁：后来，遇到一家产妇难产。他说：“大概菩萨保佑我，那家妇人三天生不下小孩，我进去喝了一杯茶，说‘马上生下来了’，正好小孩真的生下来了。于是，那家人供养给我一头牦牛。”他当时是要准备去果洛找大圆满的传承，这家人供养了他牦牛，还给他准备了糌粑，然后他就出发去往果洛。我问：“你是骑着牦牛出发吗？”他说：“不是，行李骑着牦牛，我牵着绳子。”我没有去过果洛，关于果洛的一切，都是听他的描述。从他的描述中，我对于西藏的了解加深了很多。我问：“你喝什么呢？”他说：“倒是有很多水，有很多河流。”“你睡哪儿呢？”“睡袋里。”“睡袋放在那儿？”“走着的时候在牦牛身上，睡觉的时候铺在地上。”我说：“你在路边睡吗？”他说：“这倒不准确，走的地方基本上没有路。”这句话真让人惊诧，藏地的辽阔！他说：“大概走了两个月还是三个月的样子，有的青的草变黄了，就到了。”他根本就不会在乎时间是具体的哪天或者钟表显示什么，这些都不规约他，直观的感受就是“草黄了”，“然后就差不多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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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果洛的时候穿着什么衣服呢？1992、1993年的时候，外国人入藏的还不多——20世纪初的时候是一波。他说，为了防止他被当作间谍，当时成都的朋友们给他弄了军用迷彩服和军用胶鞋。他说：“最后走到了，一路太好玩了。”我问：“辛苦吗？”他说：“不觉得，只是觉得好玩。不过，走到的时候，鞋已经走烂了，脚也已经走烂了。”但是，并不是说他在为法忘躯，宏大叙事的悲壮感，我在他那儿完全看不到。并不是他经过苦难获得了一个什么，他永远好玩。Peter在那儿就见到了他的上师，他在那边经历了一个身心的变化。我非常愿意讲他的故事。为什么要讲他？第一，他是与我感情至深的朋友，是我认可、首肯的人；另一个原因是，我这个朋友前年冬天圆寂了。其实，讲他，也就是在讲我们。说是Peter启发了我？是，他说我也启发了他，他觉得我们是冤家路窄，呵呵，蛮好玩的，“冤家路窄，善者不来，禅宗是最好玩的。”别人问：“子宁是你的学生吗？”他说：“子宁是我的朋友。”别人问：“你汉语这么好，是子宁教的吧？”他说：“本来好。”哈哈哈，太好玩！别人问：“你们是怎么相见的？”他说：“本来相见，如水遇水，如空遇空。”别人问：“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他说：“我很荣幸是她最好的朋友。”我说：“你倒自信！”他说：“这点自信都没有了，呜呼，枉为人！”现在想起来，我这个朋友走了之后，我是很悲伤的，彻头彻尾的悲伤。我不需要人来安慰，我什么都明白，但我真的痛哭了七八天，醒来就哭，哭过了就睡，全然地经验了这个巨大的悲伤。妙元：他是回匈牙利以后过世的？王子宁：他过世不是在匈牙利，是在澳大利亚。跑步到小山顶，回头一笑，倒地而亡。临走前一个月，他和另一个朋友达摩到清华来找我玩，告知我要回澳大利亚看望母亲。**住在澳大利亚，每年冬天他陪母亲过夏（我们这边的冬天，正好是那边的夏天），要去三个月，跟我告别。吃完饭临走时，他笑嘻嘻地说：“子宁，我们禅宗永远好玩。禅宗的人物，有坐化的，有躺化的，有尿化的，说不定还有一个要跑化的。”我听后踢了他一脚，说：“走不为上！”然而他还是“跑化”了，我这一脚踢轻了。妙元：他在西藏待了几年？王子宁：十年吧。还是值得讲一讲的。妙元：你是在打禅七的时候认识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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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宁：不是。在北大读书时，社团的一个讲座上。当时他讲在汉地藏地的参访见闻，许多人因他语速快而退场，我觉得真可惜，听得津津有味，回宿舍后满心欢喜地写了一则小记录：听彼得讲这二十几年在中国游方体道，答众人提问，简单直接，流利欢畅，觉熟悉亲切，莫名感动。好风东天来，吹开西园李。江汉曾比邻，天涯存知己。             子宁 2014.05.12这是2019年11月18日，他来告别时的照片。最后一次见面我们讨论过的公案，可以说一说。Xiyuan asks Baoshou, ‘How is it at the time of tramping through the City of Illusion？’（西院问宝寿：踏破幻城时如何？）Baoshou says，‘I wouldn’t behead that guy. ’（宝寿说：死汉不斩。）Xiyuan says, ‘Behead! ’ （西院说：斩！）Baoshou beats him.（宝寿“啪”地打了他。）Xiyuan goes on saying，‘Behead! Behead!’（西院继续说：斩！斩！）Baoshou beats him after each answer. （宝寿又打了他两次。）A little later, Baoshou tells his attendant, ‘This fresh monk is to use his flesh to withstand the other insensitive stick.（少顷，宝寿谓侍者曰：这个新来僧干嘛？用他的赤肉来挨这无情的荆条。）Why is he so deadly anxious？（他着甚死急?）……我们见面，有一个特别的娱乐活动，那就是讲公案、聊天、互黑。Peter是一个有趣的人。他在藏地亲承的上师，是大圆满成就者堪布门色。堪布门色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像大山一样，像父亲一样。五明佛学院的晋美彭措法王曾说，如果我的大圆满像这烛火，那么堪布门色的大圆满像这日轮；如果我的大圆满像这拳头，那么堪布门色的大圆满像这高山。总之，做了很多类比。他们互相之间当然都是很谦虚的，僧赞僧，格局非常开阔、大气。堪布门色是直接的，不拘一格，很好玩。他是Peter的根本上师，是Peter经常想念的一个人。吃饭时，不经意间他会喃喃一句“堪布门色仁波切”。他终生佩戴着堪布门色给他的一串长佛珠，不论穿什么衣服都戴着。他的穿着非常简单，就只有一双马拉松凉鞋和一双运动鞋，一黑一蓝两条牛仔裤，上衣就是三件T恤，冬天户外加一件羽绒服，这些就是他的“三衣”。非常简净、好玩的一个人。Peter见到堪布门色的时候，堪布门色大概90岁上下了。有人通报：“来了一个很远地方的人。”堪布门色说：“让那个远来的孩子先来见吧。”（当时有很多人拜见他老人家，尤其是藏人）然后Peter就进去了。我问：“发生什么了？”他说：“慈祥的堪布门色，他老人家让我在他面前一起打坐了，大概坐了20分钟、30分钟样子，一言不发。”我问：“你怎么打坐？”他说：“坐着，反正他怎么样，我就尝试怎么样，后来我发现一条腿疼，于是就把腿调整得放松一些。”我问：“你打坐有什么经验？”他说：“非常美妙安详的。”他说，结束之后，发生一件事——堪布门色问他：“孩子，你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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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元：他先坐完，才开口说话？王子宁：对，先坐完才开口说话。Peter说：“‘什么是大圆满？’我单刀直入地问了。反正我是初生牛犊不怕狼。堪布门色定定地看着我，大概一两分钟的样子，眼睛完全看着我，全身的身体都看着我，问了一句：‘Peter，孩子，什么是大圆满？’我只能回答了，没有不回答的任何余地，逃避不了他的眼睛。我毕竟还是初生牛犊不怕狼，于是我说：‘开悟是大圆满，无明也是大圆满；健康是大圆满，那生病也是大圆满；见面是大圆满，不见面也是大圆满。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不圆满，那这世上就没有大圆满。’堪布门色定定地看着我，斩钉截铁地说：‘Peter，孩子，你领会的大圆满，就是我的大圆满。’”我追问：“那一刹那发生了什么？”“当时我的脑子‘砰’的一下，好像一个玉米，突然变成了爆米花了！”“你得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得到，但一切的怀疑都消失了。”他又说：“我如果说得到了什么，恐怕以后你再也不跟我玩了。”我说：“没有，还是会讹你的饭的。”他说：“呜呼呼，不错不错。有请吃饭的朋友，有见面的朋友，有的朋友负责买单，有的朋友负责聊天。”（笑）王子宁：说过有“跑化”之后，他是怎么走的呢？大概一个月后，朋友达摩突然打电话给我，说：“Peter死了。”我跳了起来：“怎么回事？！”“他在跑步，跑到山顶的时候，突然回头笑了一下，倒头就走了。”我不知道，他是一语成谶，还是事出偶然，这是个迷，我们永远不知道。（应该是个公案。）他跟堪布门色一见面，就明白了。曾经有喇嘛对堪布门色说：“那个远来人可真穷，他的鞋露着大脚趾，大脚趾露着肉。”堪布门色说：“他是最富有的。”对于外在，Peter是完全不在意的。我有一次看见他有个指甲劈了，就问他：“这是怎么了？”他说：“不管它，没有关系，大概是化脓。”我曾经问他：“你怎么明白过来之后，在当地又待了那么久？”他说：“我倒是还蛮狡猾的。我当时明白了，但还想看看背后有没有其他的。这不是因为自己缺少，而是出于好奇，想看看到底还有什么。看到很多其他的喇嘛都住在山洞里，我也想在山洞里住一住。我非常喜欢山洞，以前十几岁在匈牙利的时候，当地有一个辨认野生蘑菇大赛，我还得过金奖。”这个赛事需要钻山洞采蘑菇，他一直喜欢大山大水、大人物、大自然。后来，有一个山洞的喇嘛圆寂了，堪布门色就让人给了Peter一个塑料桶、一块羊毛毡，还有一些糌粑、酥油，他就住进山洞。我问：“里面怎么样？”他说：“太好了，完全忘记外界，就是一种闭关。”我问：“你闭关的时候都干什么？”他说：“我告诉你个秘密，汉地有三年阅藏的传统，那最多是阅藏，不是闭关。”我问：“那什么是闭关？“他说：“达摩祖师说的倒是不错：‘外摒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这个还差不多。”我问：“你闭关的时候都干什么？”他说：“这是一个错误的问题，如果还需要干什么，就不是闭关。”我说：“那什么是闭关？”“嘘！我悄悄告诉你：就是吃饭、睡觉、拉屎、拉尿。除了这些，都不是闭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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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元：他在那个山洞里待了多久？王子宁：在那个山洞待了一年后，他换了一个山洞，但是总共在几个山洞，待了9年还是10年，我记不确切了。我们问他，第一年日子过得怎么样？他说：“天黑了，天白了，草变青了，草变黄了。最喜欢的是下雪，在雪地里打坐，雪花不往身上落。”他特别喜欢银装素裹的世界。有一次，北京下雪，我拍了照片发给他，他说：“太好了！非常喜欢在雪地里打坐。”他的一些藏传佛教的师兄弟，有藏人，有美国人，曾发来一些Peter当年的照片，大部分像是不经意间拍的。他那时瘦得简直像猴子，头发长得像野人，但是眼睛的那种涵容凝定，就跟大山一样。他说：“草变青了，草变黄了，草又变青了。我突然想起来：‘啊，我忘记告诉我的母亲，我已经离开了学校，退学了，我最好还是告诉她一下。”那时候他已经离开学校一年了，大概他忘记了时间或者没有那个意识了吧。当时大约是1993年。他说：“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藏地的喇嘛朋友，他算是在当地的贵族了，他买了一辆很好的摩托车，相当拉风。我需要给我母亲打一个电话，但是只有镇上才有电话。我的喇嘛朋友骑摩托车带我到镇上去，大概差不多要开一天就到。”我想，藏地到底是怎样的辽阔呀，我的认识基本上就是拉萨、西宁一带，看来远远不止。他说：“因为没有续签，我已经变成了一个黑户。为了不被发现遣返，朋友们用黑色的布把我的全身包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好像一个阿拉伯妇女。我的喇嘛朋友穿着红色的僧衣，骑着摩托车带着一个“阿拉伯妇女”，样子相当拉风。我们到了镇上，幸运我脑子不错，还记得我母亲的电话，于是打了电话给她。我说：‘母亲，我是你的儿子Peter。’我母亲说：‘哦 ，Peter，你还活着。’母亲倒是非常淡定，她一向拿我没有办法，也一向放心。”打完电话，他就回到山洞，“之后，我就经常给母亲打电话了” 。 我问他：“多么经常？How often？”他说：“差不多一两年一次。”再然后，大约过了十年，他就下山了。我说：“你不是说闭关多多益善吗？为什么又下山了？”他说：“现在正是开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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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2014年，我认识了他，当时我读博士。社团组织了一个叫“禅和葡萄酒”的小型座谈会，Peter主讲，他开门见山讲禅宗和藏传佛教。他说：“呵呵呵，其实跟葡萄酒完全关系不大，这样说，是为了把你们骗来。当然，如果有人买来葡萄酒，我是非常愿意喝几杯的。”他当时聊得特别好，但是很多人退场了，说听不懂Peter的汉语，他讲话太快。我完全没这种感觉，我听得入迷，感觉亲切，内心欢愉畅快无比，但我听完就直接走了，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我当时还写了几个句子纪念这件事：好风东天来，吹开西园李。江汉曾比邻，天涯存知己。在现场，我没有特别要说的，就走了，但我记得当天晚上特别开心，笑着睡了，然后又笑醒了，每一个细胞都在笑。
隔了一个月，他来北大找我了。他跟我的师兄赖和平（教育学院的博士）说：“当时有一个眼睛闪亮、每一根头发都在笑的姑娘。”师兄说：“那肯定是子宁，别人都退场了。”他说：“我看到了，我蛮想跟她说话了，但她已经离开了，我蛮想见她。”这次见了面又是聊天，同学们围坐一圈。聊天之前，他先做了一个开场介绍：“在中国的学者里面，你们可以关注一下徐梵澄，徐梵澄非常不错。”他很了解徐梵澄，评判得也很独特。他说：“徐梵澄当然非常聪明，饱读诗书，天分极高，有很高的修养，通多门语言。但最重要的是，他曾经跟婆罗门团体在一起生活了30年，跟他们一起住，一起唱颂，一起吃饭，一起大便，他跟他们完全生活在一起，是交融的，他不是通过书、通过想象这些间接的方式来学习，而是很直接地去观察，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束的时候，和平师兄示意我提问。于是我问：“Peter，是不是我们的见地或者心灵越圆满，身体也会越圆满？”他说：“很好的问题。基本上很多的修行人都会这样讲，原则上是这样。但禅宗恰恰在入手处要分开这二者，不管它。”我觉得这个回答是对于禅宗宗风的非常强的一个把握，十分满意。我忘了还问了一个什么问题，反正当时非常开心。结束之后，他就跟我说：“有没有兴趣一起喝茶？”我当然有兴趣。他在三眼井租住一个小屋子，于是他、我还有几个朋友就很高兴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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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落座，他的一个别的朋友来了，问：“这个姑娘是谁？”他这样介绍：“她是北大哲学系的博士，是楼宇烈老先生的学生，是和平的朋友，我蛮欣赏。”后来聊到几句关于禅宗的问题，他问我最喜欢的禅师是谁，我说：“赵州。”“为什么？”“平常，稳定。不多不少。”“确实。太好了，太好了！”他又有别朋友来，问：“这个姑娘是谁”？他热切地说：“她是子宁，她是我的朋友，跟和平没有关系。”哈哈！他有他的精明，他有他的性格，他有他的活泼。如果有什么人，是我今天特别愿意讲一讲的，就是Peter。

访谈嘉宾：王子宁

访谈策划：妙元

访谈时间：2021年5月9日

访谈地点：北京百望山森林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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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今天就能征服我执，你今晚就会证悟。如果明天征服它，明晚就会证悟。但如果你永远无法征服它，你就永远无法证悟。而“我”不过就是一个念头，念头和情绪没有实质的固态形式、形状，或颜色。心中升起一个念头：它的威力之强，让你充满侵略心和毁灭心。此刻，是愤怒在高举武器吗？是愤怒带领了千军万马吗？它能像火一样烧东西，像石头一样把东西碾碎，像暴涨的河流一样把东西冲走吗？不。愤怒就像任何的念头或情绪一样，它没有真实的存在。甚至在自己身体、语言或念头中都没有确切的位置，它就像风，在空旷的虚空中狂吼。不要被狂野的念头所奴役，反而要去认识念头空的本性。当你征服了内在的仇恨，你会发现在外没有剩下任何一个敌人。反过来说，你可以用蛮力征服全世界的所有人，但你的仇恨只会越来越大。放纵自己去满足仇恨永远不会让它消逝，唯一无法忍受的敌人就是仇恨本身。仔细去研究仇恨的本质，你会发现它不过就是一个念头。当你如是见到它，它就会像一朵云消失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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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乏福德，你会在了解显宗之前接触密法，并且在接触密法之后还不懂显宗，比这更糟的是，你丝毫也不认为有了解的必要。
缺乏福德，会缺乏虔诚心，缺乏信心，即使释迦牟尼佛来到你面前，你也生不起丝毫的信心。
缺乏福德，会缺乏悲心，甚至不能真正听懂老师的一句简单的话，对老师的悲心不会有任何触动。
缺乏福德，不会对无常有感，甚至不会被感动，不会悲伤，更无法安静，无法喜悦。
缺乏福德，无法看懂也无法认同上述内容，也无法耐心看完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