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四日晚,汉僧们在经堂聚集时,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上师仁波切带领僧众为玉树的亡者超度。
那天晚上,上师仁波切不断侧过头,看右侧座下的堪珠。弟子们都关注着上师的一举一动,随着上师的目光,一齐望向堪珠。
堪珠是与汉僧一起学习的少数藏觉姆之一。她来自玉树,她已经得到消息,她的父亲在地震中遇难。她一直低着头,一会抹眼泪,一会,身边的道友不知和她说了什么,她又羞怯地低笑。
堪珠十九岁,小小的年纪,温雅有礼。见到法师,总是摘帽,谦让一边。她的肝区经常作痛,去医院检查,原来已经钙化。据说,她已是早期的肝硬化!
有时,在经堂上课,疼痛袭来,她无法听法,坐卧不宁,倍受煎熬,不禁嘤嘤哭泣;有时,她忘了自己有病,把白色卷纸用水粘贴在鼻下,装扮成有两条长长的白色胡须的老人,两手背在身后,弯腰,说:“堪珠我今年九十一……”
据说,堪珠父母住在一座小学的房顶上。小学坍塌时,她家的土房随之塌陷。她家有八个孩子,堪珠和两个哥哥在喇荣出家,还有五个弟妹,最小的只有五岁。她的父亲当场死了,只有一个弟弟从土里爬出来,找到了已死的父亲,却找不到母亲和弟妹。他一边哭,一边叫着母亲和弟妹,没有任何人回音他。他跑啊跑,一边哭泣,一边恳求遇到的幸存者,他要打一个电话,给他的两个哥哥,他们在喇荣,是喇嘛……
那天,来自玉树的喇嘛觉姆们聚集在大路边,他们等了很久,终于坐上一辆货车。货车没有车篷,铁皮车厢没有坐垫,他们身无余物,但终于踏上归路。货车启动时,喇荣听到了他们胸腔的低吼之声。他们的亲人,正在土堆瓦砾之下,他们是一息尚存的亲人唯一的心系之处,亲人的希望……
没有能够挤上货车的喇嘛们在路边发出低啸,天色已黑,他们焦急地翘首,不知下一辆车什么时候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堪珠的两个哥哥在一天一夜之后抵达玉树,奔到他们家,挖出了埋在瓦砾下的母亲、弟妹和其他伤员……在堪珠的两个哥哥之前,另一辆喇荣的车却不幸翻车,一车的人遭受重伤……他们的亲人是否在瓦砾之下,在长久无望的等待中,因为他们的缺席,正慢慢死去?
堪珠拨通了受伤的母亲电话:“妈妈!我过来看望您好吗?”
“喇嘛仁波切(索达吉上师)同意你来吗?”母亲问。
“喇嘛仁波切给了我1000元,让法师转给我的。喇嘛仁波切走了,到玉树来了。”
堪珠的母亲说:“只要喇嘛仁波切没有同意,你就不能来!你不能随随便便断了传承,断了修行!”
堪珠父亲的遗体是最早运回喇荣的玉树的死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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